韓國電影我的課好看嗎
希伊韓
韓流近幾年在歐美的興起和發展引起美國學界的廣泛關注和思考。2021年10月,澎湃新聞采訪了加州大學爾灣分校的韓國電影專家金暻鉉(Kyung Hyun Kim)教授,金暻鉉對音樂、電影與電視劇等多種韓國流行文化體裁進行了深入分析。在此之后,韓流在美國繼續創造紀錄。同年11月底,韓國男團防彈少年團在洛杉磯做了四場名為“允許跳舞”(Permission to Dance)的演唱會,二十多萬粉絲齊聚洛杉磯,和世界各地無數線上觀眾一起觀看??梢院敛豢鋸埖卣f,防彈少年團的洛杉磯演出是2021年美國最重要的音樂事件。
鑒于此,澎湃特別采訪了耶魯大學社會學系的高玉蘋(Grace Kao)教授,就韓國流行音樂(狹義意義上的“韓流”)進行更深入的交流。高玉蘋博士畢業于芝加哥大學,曾長期在賓夕法尼亞大學任教,現為耶魯大學IBM社會學講席教授,是研究種族、移民、家庭等問題的著名社會學學者。近兩年來,她開始關注韓流問題,不僅已經在韓流與美國種族問題方面發表了相關文章,還在耶魯大學開設了名為“種族與地方:英國新潮流、韓流及其它”的課程。高玉蘋也在推特上與韓流粉絲保持著積極互動和溝通。通過這個訪談,高玉蘋進一步分享她作為社會學家與韓流有關的經歷和見解。
澎湃新聞:您是著名社會學家,在家族、種族、移民等問題都有廣泛的研究和發表。您不能首先說下您是怎么對韓流感興趣的?
高玉蘋:多謝采訪我。像很多人一樣,在疫情期間,我生活很多方面有所改變。韓流是我偶然發展出的興趣。在疫情爆發前夕,即2020年的2月份,我作為教授被邀請去一個韓國研究的研究生會議提供指導。在那里,我遇到了在俄亥俄州立大學研究民族音樂學的博士生李元碩(Wonseok Lee),他在討論韓流產業的組里。我一直都對音樂感興趣,我和他在會議上有很多交流。在此之后,疫情發生,我們都呆在家里。那時,我擔任耶魯社會學系系主任,這是一個壓力非常大的時候。而元碩將他一篇關于防彈少年團的文章發給我,我因此開始關注防彈少年團,觀看他們的視頻,并與元碩有了進一步交流。他建議我去觀看其它一些視頻,我因此開始“上道”。在那樣緊張、壓力大的環境下,這些視頻是一個緩解。在這些視頻里,韓流偶像們的形象非常積極,這對于很多疫情下的人都是一個吸引。
澎湃新聞:后來您在耶魯大學開設了名為“種族與地方:英國新潮流、韓流及其它”(Race and Place in British New Wave, K-Pop, and Beyond)的本科生課。這門課同時涉及了英國新潮流與韓流。您能不能介紹下這兩種音樂,尤其是大家可能不太熟悉的英國新潮流?
高玉蘋:當然。就在我認識元碩之前,我就已經開始考慮教授有關音樂的課。在年輕的時候,我是英國新潮流的粉絲。如果要定義英國新潮流是什么話,有一定困難,但這無疑是來自英國的音樂,從1970年代后期開始,一直持續到1980年代中期。英國新潮流的起源是多元的:一部分是從華麗搖滾(Glam Rock)開始的,其中包括大衛·鮑伊(David Bowie,1947-2016),還有羅西音樂(Roxy Music,英國搖滾樂隊)。這些人演出時都打扮得非常華麗。與此同時,還有第二次斯卡(Ska)潮流,斯卡潮流則受到牙買加音樂影響,一些牙買加移民將他們的音樂帶到英國,受到一些英國的工人階級子弟的喜愛。因此新潮流的來源先是華麗搖滾,然后是斯卡影響。伯明翰這樣的工人階級中心成為了斯卡在英格蘭的中心,有了像The Specials,Madness這些藝人。然后從華麗搖滾里,出現了新羅曼蒂克(The New Romantic)。這些人都打扮得非常華麗,其中不少人都活躍在像倫敦的布里茲孩童(Blitz Kids)這樣的夜店里,比如佐治童子(Boy George)這些人都從中出來。還有亞當·安特(Adam Ant),他把自己打扮成海盜。這是英國新潮流的一部分。英國新潮流的另一部分則是電子合成器(synthesizer)的出現,合成器更加便宜,不過也讓音樂聽上去比原來呆板,有些冷漠。不過,音樂只是一其中部分,還有藝人打扮,打扮其實像音樂一樣重要。
在這個時候,音樂電視臺(MTV)開始出現并傳播。這些人的音樂和打扮都與眾不同,而音樂電視臺的出現這一巧合事件對他們非常有利。美國的廣播電臺是這些音樂傳播到美國的主要媒介,引起了一些美國觀眾的關注,這些音樂中的一些歌曲進入了前40。作為一名成長于七八十年代的人,我在那時,是這一潮流的粉絲。那時的美國電臺是按種族劃分,有播放靈魂樂、節奏藍調與藍調樂的黑人電臺,還有白人的搖滾電臺。就英國新潮流而言,大多數藝人都是白人,不過在斯卡上,有更多的多樣性。當然,對于一些新潮流藝術家,由于他們打扮得體、是白人、同時是男性,美國音樂電臺愿意播放他們的音樂,但對于黑人則不可能。不過,最近我也了解到,這一潮流來源之一的牙買加音樂里,一些創作者是牙買加華裔與西印度人,這就和亞洲移民有了聯系。這是一段有趣的歷史。這些人一般都是小店主,他們有自己的樂器,偶爾創作音樂,不過表演者都是黑人。因此,我不僅是這一潮流的粉絲,我也從學理上覺得其起源非常有趣,這也是以后我想進一步了解的問題。
大衛·鮑伊
就我而言,新英國潮流與韓流并沒有太大的區別,當我開始關注韓流時,我就注意到兩者之間的共同之處,特別是視覺感對兩者都非常重要,也許比音樂本身還重要。對韓流而言,所有表演者都化妝,都穿著華麗服裝,這些服裝都不是日常穿著。這讓我想起了我青少年時候喜歡的英國新潮流。我認為兩者間的聯系是可能的,因為現在不少韓國音樂公司的創始人都是我的同齡人,他們很有可能年輕的時候也聽這些音樂。就韓流而言,盡管大家覺得自己知道什么是韓流,我還是多說幾句。韓流究竟是所有來自韓國的流行音樂,還是與韓國本質無關,僅僅是一種生產音樂的模式,只是這種生產模式剛好起源發展于韓國?
在我的課堂上,我主要關注偶像團體,他們由娛樂公司訓練產生,從練習生里挑選出來。當然,一般認為當代韓流是從“徐太志和孩子們”(Seo Taiji and Boys)開始的,他們在第一代偶像之前。不過,我還是會介紹給學生一些比徐太志更早的音樂。從時間線而言,當英國新潮流進入尾聲時,也是韓流開始的時候,因此把兩者放在一起教授,也有時間上的連續性。不過,我不是說大多數韓流偶像都聽英國新潮流,但他們無疑都聽美國流行音樂。在介紹完歷史背景之后,我的課主要關注的是不同代的偶像團體。通過這門課,學生可以對這些團體從何而來,他們之間有何關系,他們附屬于哪些娛樂公司有清晰認識。有時候我們也會討論一些草根樂團,但限于時間,我們無法充分展開。
就韓流音樂的特點是什么而言,我認為韓流音樂聽上去非常復雜,不像美國流行樂。一般而言,美國流行樂時間是3分鐘,在主歌與副歌之間循環,然后來一段橋段,構成這樣的三段循環。就我聽過的大多數韓流歌曲而言(當然,這沒有包括最近的一些熱門歌曲),韓流比美國音樂復雜,大多數歌曲都有說唱部分,不同部分的主歌有時候聽上去都不像來自同一首歌,有更多的橋段。同時,韓流一般都是舞樂結合??傮w上,我認為就什么是韓流(K-Pop)這一問題,是一復雜的問題。韓流究竟是不是韓國音樂是一大問題,因為大多數韓流歌曲都不是韓國音樂家創作的,每一首歌都是由多位世界不同地區的藝術家創作,像全球流水線生產一樣。同時,現在這些韓國的娛樂公司都非常國際化,他們全球招聘練習生,已經在洛杉磯有海選。當然,我們需要觀察,韓流模式在美國是否行得通:說實話,韓流模式與美國勞動法大量條款相抵觸。不過,他們已經訓練出中國和日本偶像。他們現在想在美國實踐這一模式。
“徐太志和孩子們”
澎湃新聞:您課上的學生反饋評價如何?
高玉蘋:我這門課目前還只教過一次。在即將到來的春季學期,我會再教一次。因此,我還無法總體上說學生反饋如何。同時,這是一門大一新生研討課(freshman seminar),所有學生都是耶魯本科新生,他們大多數都是18歲。我覺得他們聽音樂的方式非常有趣。在我成長的時候,還沒有網絡,所有音樂都是電臺或電視在放。我不得不聽任何我聽到的音樂,你沒有選擇。對于現在的學生而言,他們有油管與Spotify,這些媒介會根據你聽歌喜好推薦給你相似的歌曲。我覺得我的學生盡管知道很多,他們可以說出不少韓流偶像團體,但是他們對音樂體裁沒有太多認識,他們也不會去聽和去了解他們不喜歡的音樂。就我而言,聽電臺播放的大量不喜歡的音樂盡管不是很好的體驗,但這對于建立對不同音樂體裁的認識是有幫助的。相比他們而言,我對體裁有更好的把握,我聽了更多不同體裁音樂,他們聽歌的風格更相似,他們無法對音樂體裁進行準確說明。這樣的差別有時給教學帶來了挑戰。當然,我教學體驗總體很好,他們也很喜歡。就教學內容而言,我建立了每周的聽歌歌單,他們在每周課前需要將歌單里的歌聽完,他們需要做筆記,讓我知道他們看完了相關音樂視頻。我也讓他們制作自己的聽歌歌單,這需要他們分小組集體完成。在疫情線上教學情況下,這也讓他們互相認識與交流創造了機會。
與此同時,無論是英國新潮流還是韓流,大家一般都假設不同音樂家和他們的歌曲是獨立產生的,但是對于任何音樂體裁,從事該體裁音樂生產的人相互都認識,在不同公司之間有流動。盡管我還無法說出所有韓流歌曲之間的聯系,但作為社會學家,我能看出之間的聯系,我也在了解中。因此,通過這門課,學生得以了解不同歌曲間的聯系。無論是防彈少年團還是Blackpink的粉絲,都更會關注該團體的音樂,認為該團體無比特別,是從偶像的靈魂中產生的,而忽視背后的音樂生產機制,在這機制下,大家都聽對方的音樂。很多年輕人并不太了解這一方面。
我還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是,無論在音樂視頻還是流行文化里,我可以發現一種“復古”(retro),大家對過去表現出奇怪的忠誠,大家盡管沒有參與這一過去,卻建構著這一過去。大家無法對從1950年代到本世紀初發生的事進行區分,這些都是復古,因為都是過去的事。比如,對于一個復古的音樂視頻,很有可能其表現的是90年代的主題,但卻用了70年代的色彩。這對于學生而言,是另一項挑戰,他們僅僅能感到里面表現了過去??傮w上,一些學生對韓流無比了解,有一些學生已經是一些女團的粉絲10多年之久,他們只聽韓流歌曲。也有一些學生在上這門課前,沒有聽過任何韓流歌曲,他們只聽過防彈少年團這個名字,然后就沒有了。當然,還有一些學生對英國新潮流比韓流更了解。也有對兩者都了解的,也有對兩者都不了解的。
耶魯大學2010年宣傳片“這是我選擇耶魯的原因”(That’s Why I Chose Yale)中展現的耶魯本科生研討課情形
澎湃新聞:在教韓流時,學者們一般將其作為韓國流行文化一部分,與電影、電視劇一起教;或將其作為東亞流行音樂一部分,與華流和日流一起教。盡管您已經說明了英國新潮流與韓流存在的聯系,兩者仍然有非常不同的歷史文化背景。您能不能進一步介紹下流行音樂教學方面的方法與路子?
高玉蘋:我理解你所說的,但其實只教一種音樂體裁的課并不多見。我有一同事在耶魯音樂系,他教的課包含了五種體裁。對我而言,英國新潮流與韓流是有聯系的,只是大家沒有注意到。不過,我現在的確還在考慮,我是否需要調整課程內容與結構。但我去年的學生告訴我,他們喜歡我的課,他們喜歡我這樣教,他們從我課里學到了很多東西,他們能在英國新潮流與韓流比較中同時加深對這兩種體裁的認識。如果你只教韓流的話,這門課就會成為那些韓流粉絲們展示自己是韓流“專家”的平臺。我不想讓我的課成為粉絲們展示對自己的偶像了解有多深的平臺。對我而言,視覺效果對英國新潮流與韓流都非常重要,同時種族、族群認同也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特別是防彈少年團,他們在將韓國文化輸出到世界的過程中起到很大的作用,成為韓國“軟實力”的重要一部分。這對于英國也適用,在英國新潮流前還有像披頭士(Beatles)這樣的“英國侵略”(The British Invasion)。軟實力是一種真正的實力。
耶魯大學音樂學院
澎湃新聞:在研究上,您與李元碩已經合作發表了兩篇與韓流有關的文章,一篇是關于韓流是否能改善亞裔美國人或亞洲人在西方的形象;另一篇則是關于防彈少年團與黑命貴(Black Lives Matter)運動的關系。同時,就您主要研究興趣而言,您在種族關系與青少年發展方面做了很多研究。您是否認為,當歐美那些青少年韓流粉絲長大后,一種新的種族關系或種族想象會出現?
高玉蘋: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盡管我有一些假設,但我還不太確定。不過,我的確認為,韓流會有積極影響。在過去,亞裔在西方流行音樂和娛樂圈里完全是缺席的。對于我這樣的華裔,在我們的成長中,我們很少在電視上見到和我們一樣的人。因此當我們看到防彈少年團在美國如此成功,出現在美國各種電視節目里,這意義非常重大,不僅僅就我個人而言,還是作為一個社會現象而言。我在種族關系,特別是跨種族戀愛問題上,有不少研究。在研究中,我和我的合作者們發現,亞裔美國人,尤其是男性,在婚戀市場里處于劣勢,他們沒有吸引力,這在網戀上也是如此。盡管有關于亞裔美國人的紀錄片,在電影電視劇里,亞裔很少在愛情里占主導,他們可以被刻畫為科學家,但無法被刻畫為浪漫的人。因此,當美國主流將防彈少年團七位成員看作是有吸引力的男性時,這是一大進步。同時,大家也在看韓劇,被演員們所吸引。我認為這其實對亞裔男性更加重要,因為已經有一些亞裔女性經常出現在各種媒體里??傮w上,對于在西方國家(特別英語國家)長大的亞裔而言,我們在傳統上是邊緣人群,我們不被看見,我們被以各種方式告知,我們是外來者,我們是例外。很多亞裔年輕人因此自我懷疑,他們以自己的亞洲背景為恥。而以防彈少年團為代表的韓流在美國的興起,可以改變這一現狀。在網上,我們可以看到相關文章,講述韓流如何讓一些亞裔因為自己的亞洲身份而自豪,我也能從我的一些學生那感受到這一點。對于這個問題,還沒有專門研究,我不清楚這是否對大家而言是普遍的。但是,這些韓流偶像團對于感受到自己被邊緣的人而言,的確有很大的吸引力。當然,我們也得注意,韓流也造成了一些負面影響。在屏幕中,無論男女,韓流偶像都是光鮮的鮮肉形象,他們都經歷過饑餓瘦身,這會給大家對自己的身體和外貌有負面認知。但韓流在種族和族群上的影響無疑是積極的。
西方媒體展現少數族裔粉絲對防彈少年團的喜愛
澎湃新聞:就韓流在美國的成功而言,可能韓流也從美國的疫情中受益。當全球大流行來臨時,韓流能很快舊把演唱會轉到線上。在去年年末,在疫情還遠沒有結束的情況下,防彈少年團在洛杉磯辦了四場演唱會,無數粉絲們聚集在一起。就您研究而言,您也在關注疫情下的人際關系問題。防彈少年團去年7月的歌曲“允許跳舞”專門針對美國疫情而言,這首歌也成為他們年底在美國演唱會的名字。您能不能談下疫情如何創造韓流在美國進一步發展的機會?
高玉蘋:這也是很好的問題。正如你所說,從疫情一爆發開始,韓流產業就具備應對疫情的能力。從韓流一開始,韓流偶像就對外發展,因為韓國本身音樂市場不大。就世界范圍而言,美國、日本和德國有最大的音樂市場。從防彈少年團出道開始,他們就開始在網絡上發展,他們有推特賬號。在他們出名之前,就開始把歌曲放到網上。你提到了“允許跳舞”歌曲,但即使在“允許跳舞”前,他們就有歌曲涉及疫情問題,他們的專輯BE里面的歌曲都和新冠大流行有關。他們在之后的不少歌曲也都和大流行有關。就整體而言,疫情下所有人的生活都被改變。但是,包括我在內很多人,疫情下有更多的時間在家,更多的時間在網絡上,大家接觸油管、奈飛等平臺的時間也變多。在此情況下,由于包括防彈少年團在內的韓流團體內都擁有了大量的網絡存在,只要你發現一首防彈少年團歌曲,比如Dynamite,你發現歌曲很好,然后你就會發現數以千記的相關視頻。
同時,防彈少年團一直與粉絲們保持著良好互動。如果大家被限制在家,感到抑郁,卻發現防彈少年團讓人積極向上的歌舞,并且一些歌曲的主題與疫情相關、與抑郁相關,這就讓不少人開始“上道”。我認識不少人,盡管他們不是鐵桿粉絲,仍然非常喜歡他們,喜歡他們之間呈現出的關系,這種關系讓疫情下的人們羨慕。這為包括防彈少年團在內的韓流團體在美國的進一步發展創造了條件,如果你比較他們社交賬號的關注度,就會發現關注人數呈直線上升。防彈少年團現在在推特上有4300萬關注者,一年前還只有2500萬,增長非???。他們七人都有各自的Instagram賬號,關注者也增長非???,比如V(金泰亨)現在有超過三千多萬關注者,其他成員也各自有兩千五百萬關注者。他們在抖音上也很紅。在去年,推特上被轉發最多的是防彈少年團發的,內容是為亞裔美國人發聲,反對對亞洲人的仇恨。大家都會關注他們在做什么、說了什么。
就疫情而言,我現在在合作寫作多篇論文,一些只是大家如何應對疫情,我們正在分析調查數據,其中關注的一部分就是藝人們如何應對疫情。通過網絡,大家形成不同的群體。在沒有線下演唱會時,大家只有參加線上的。防彈少年團的第一場線上演出賣出的門票達75萬6千張之多。就在2020年4月美國限制出行的一個月之后,SM公司就舉辦了線上演唱會。防彈少年團也在該月舉辦了連續兩天的音樂節Bang Bang Con,免費提供了8場線上演唱會。在此之后,他們告訴你還會繼續舉辦線上演唱會,為自己做好了宣傳關注。之后的演唱會都是要付費的,有時候價格不菲??赡芩麄兊谝粓龈顿M演唱會賺了兩千多萬美元,之后賺得錢就越來越多。與此同時,他們也在不斷打破新紀錄。他們的Dynamite在20年9月成為了他們第一首在Billboard上登頂的歌曲,創造了“江南Style”之后韓流在美國的記錄?,F在,他們已經有六首歌在Billboard登頂。在此之前,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創造如此多記錄的樂隊,是披頭士。這非常重要,美國音樂榜單對非英語歌手是不友好的。粉絲在里面的貢獻很多,他們做了極其多的工作,讓人們關注防彈少年團。Dynamite與Butter在油管上放出的24小時內,在點擊量上也創造了記錄。在2020年,他們賣出的專輯數量居世界之首,前兩位都是他們的專輯。這不僅創造了韓流的記錄,這也在流行音樂發展上不可思議。
同時,盡管他們最受歡迎的歌曲是英語歌,他們大多數歌曲還是韓語歌。在此之前,我從來不敢想象,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來自非西方國家的歌手可以創造出這樣的記錄。同時,我非常堅信,他們不是韓流在美國的唯一希望。在他們之外,還有很多非常棒的團體,他們在美國的事業一定會后繼有人。他們之外的其它韓流團體也開始在美國的脫口秀上出現。我第一次接觸防彈少年團,是在2019年4月觀看“周六夜現場”(Saturday Night Live)的時候,他們是第一位出現在“周六夜現場”的亞洲音樂家。再次強調,我不敢想象在我有生之年可以看到這件事發生。在那時,我還不是他們的粉絲,但這對我意義非常重大。我的不少亞裔同齡人也非常喜歡他們,原因可能和我一樣。
防彈少年團洛杉磯演出場面
澎湃新聞:一方面,您是韓流研究者;但另一方面,您也將自己看作是阿米(ARMY,防彈少年團粉絲稱呼)一員,在推特上與其他粉絲們互動。從研究的角度,您具備了內部者與外部者兩個元素。最近,中國的一些社會學家在反思學術界知識生產的問題,認為知識生產過于專業化,把大眾排擠在外,而大眾應該在知識生產里有一席之地。但在韓流里,有時候的粉絲的相關知識比研究者多很多。您是否認為韓流研究實際也開創了一種新的知識生產模式?
高玉蘋:盡管我從事社會學研究,但我并沒有在知識生產方面有太多研究。不過,首先,我認為,如果你不是韓流某種意義上的粉絲,對韓流有充分的知識,有足夠的內部者的信息,你無法研究韓流。從總體上,如果我們對某個事物不感興趣,我們不會對其做研究。當然,我不是對每一個我做過的每一個研究都有相同興趣。但是就韓流而言,要持續做韓流研究,需要對其保持持續興趣,韓流音樂更新很快,比西方音樂快很多,新的事物不斷產生。對于研究者而言,如果要真正做相關研究,就需要成為某種意義上的粉絲,需要關注在發生什么??赡芤仓挥蟹劢z可以有動力持續關注。比如你關注了防彈少年團后會發現,他們的音樂生產非常之快,對我而言,要消化他們所有的音樂存在挑戰。我還關注者其它偶像團體,帶來了更多的工作。因此,如果你不喜歡他們,你無法對其進行研究。這是我對韓流研究中內部者與外部者問題的回答。
澎湃新聞:從2016年開始,中國的韓流粉絲無法在中國看韓流現場演唱會。一些關于韓流演唱會的田野調查表明,韓流演唱會更像是一粉絲聚會而非音樂會,比如金淑英(Suk-Young Kim,音譯,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韓國研究專家,采訪者按)在她關于BigBang演唱會的田野調查里就論證了以這一點。不過,現在中國的一些LiveHouse舉辦了不少韓流活動,讓韓流粉絲與愛好者們得以聚集,分享對韓流的喜愛。對于社會學與人類學學者,這些活動也許可以成為觀察韓流在中國的田野窗口。假設有社會學博士生打算以這些LiveHouse為基地做田野寫博士論文,您能不能提供一些建議,盡管可能您的方法上更偏向定量數據分析?
中國的韓流粉絲歌謠大戰活動
高玉蘋:我認為任何優秀的社會學者或社科學者,都需要提出好的、有趣的問題。對于聰明的人,我相信是能想出如何以這些LiveHouse為基礎做田野,進行好的研究。我想,如果有學生想做這樣的研究,我想我會問該學生,為什么要以這一LiveHouse為渠道是有趣的?為什么要選擇該地的LiveHouse而不是其它地方為基地?我們需要對不同田野渠道進行比較,然后思考,這一渠道有何獨特之處。同時,在做田野時,也需要弄清楚,這些活動里的表演者與觀眾是誰,他們為什么要參加。韓流為什么對他們重要,以至于他們需要以組織活動的形式將對韓流的喜愛表現出來?同時,也需要搞清楚,這些活動在限韓令前是否就已經存在,以搞清楚這些活動是否在某種程度上是偶像演唱會的替代品。我認為,一名民族志取向的學者應該至少花一年時間對這些活動進行田野調查,因為這些活動可能具有季節性。除了參加這些活動外,還需要對組織者、表演者與粉絲進行深度采訪。民族志學者應該做大量筆記,但這在音樂活動中存在挑戰。與此同時,做民族志調查需要對田野調查里的發現保持開放心態,因為民族志研究不像定量數據分析一樣是靠先提出假設來做。
總體上,對于我的學生而言,我一般的建議是,他們需要思考怎么說服他們的讀者或聽眾,讓大家知道他們的研究是有價值的。需要假設,讀你研究或聽你報告的學者,對韓流毫無興趣,也對中國不了解,也不關心音樂。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如何讓你的研究問題變得對他們有興趣?我認為,這是所有研究都需要面對的問題。我經常和我的學生說,你需要思考,你講座上的聽眾很有可能在走神,在想他們午飯要吃什么,在想其它事情,你對他們而言并不重要。在這樣情況下,你怎么能得到他們的關注?就你文章寫作而言也是如此,為什么他們要花一小時來讀你的東西而不是別人的。在你寫作的時候,你需要不斷思考你的讀者是誰。我們不是為自己而寫作。因此,對于這一假設的博士生,我的建議是,他(她)需要思考,這項研究為何有趣,其受眾是誰。
責任編輯:朱凡
校對:欒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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